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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旅行,我恨探险家。”

Simone little known
2024-08-31




《忧郁的热带》(Tristes Tropiques) by Claude Lévi-Strauss (Author)




2002年还浪迹在云南的时候,忘了是谁介绍了这本书给我。然后,在那个潮湿而悠长的夏日雨季开始的时候,我带着力图逃离城市的年轻莽撞,坐上了颠簸的长途汽车顺着昆明、大理、剑川、丽江、虎跳峡、泸沽湖、中甸、德钦……一路行至梅里雪山,一边追随着作者起始于1935年2月远行南美的足迹,满怀惊叹地一头扎进这部“为所有游记敲响丧钟的游记”之中。


这位底色悲观的法国人类学家无疑是清醒而尖锐的,在他那本1955年发表的出版物里,他形容,“目前的探险不过是跑一堆路,拍一大堆幻灯片或纪录影片,最好都是彩色的,以便吸引一批观众,在一个大厅中展示几天。”所以,在每天都有航班往返于巴黎和圣保罗之间的今天,“探险”或许早就退化成了“打卡”,物理的空间展示也已然让位给了社交媒体上的九宫格亮晒——我想,假设他能看到这一切的话,应该也不至于太过讶异。

Lévi-Strauss是从马赛出发的,途经巴塞罗那、卡迪兹、阿尔及利亚、卡萨布兰卡、达喀尔前往巴西,他深入亚马逊河流域与高地森林深处,采风最原始的印第安部落里的生活,收集土著的物件——20年后,花了四个月的时间,他把他的人类学田野调查,他所看到的只有残迹的世界,他的行走和思索,全都写进了《忧郁的热带》里。当我穿过沙溪古镇空荡无人的戏台广场和被时光遗弃的茶马驿栈,沿着石宝山的山径攀爬去寻访穿着察尔瓦的彝族人时,自然而然地会想起Lévi-Strauss遇见的将蔓藤纹饰直接画在人体或人脸上的卡都卫欧族,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隐秘的联系。



Tristes Tropiques: illustrations hors texte, 2011


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在旅行途中阅读另一段旅途见闻,就仿佛进出游走于不同的时空维度与文化图景之间,或者说,像是在自己的视野之上叠加了另一个高倍望远镜。而有趣的地方则在于,那一段你想象着却并不曾真正亲历的旅途见闻却似乎总能令所有亲历的外在经验多出更多的内在空间,它们会延展你所见的深度与所闻的广度。总体而言,旅行和阅读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在训练我们的洞察力,用刘瑜的话说,那是一种“把句号变成问号的能力,把‘此时此刻’和无数的‘它时它刻’联系起来的能力。”行走过的、听闻过的、观察过的、阅读过的、思考过的越多,就越容易在表象的世界里与浩瀚的可能性相遇,从而建立起一个尽可能丰富、完整的参照体系,以此获得开放的视野来定位现实、观照自身。

老实说,我很怀疑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做到像Supertramp 那样决意长期成为一个浪迹天涯的理想主义者与超验主义者。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我们在旅行中试图获得的东西不会一成不变。20多年后,当我带着孩子重回大理,坐在木夕大里的海景房里遥望洱海的时候,再度想起《忧郁的热带》,也会不由感叹:后现代的旅行,似乎真的“再也无法提供什么未经变造破坏的宝藏了”。然后,穿着一身度假风的衣服下楼,临着洱海,喝一杯哪里都能喝到的拿铁。


拍摄于大理度假途中



与自由可支配时间的被压缩成正比的是自然无染浊的原始之地的消减,旅游业已成功发展成为一种涉及颇广的成熟产业。坦率地说,无论目的地是城市、乡野还是山水之间,眼下我们的出行目的是出于放松身心更多于探索未知;从过度的焦虑与过剩的资讯中跳脱出来,享受闲暇,拥抱慰藉,才是紧要。对于今天的大多数人而言,相较于“旅行”或“探险”,或许“度假”才是准确表达。这个时候,建筑与设计常常成为将这种旅行体验推向极致的推波助澜者。

关于旅行时的临时居所,在2019年底巴黎城市规划与建设展览馆举办的一场关于巴黎酒店历史的大型展览上,策展人Catherine Sabbah和Olivier Namias这样说道,“随着经济、社会、文化的发展,酒店也一直在演进。两百多年来,它一直是新建筑的试验场,也是新生活方式的加速器。”让我们在旅途中得以“四海为家”的酒店已经从单纯的接待之地变成了一个叫人充满期待的惊喜之处,我们对它的需求已经不止于服务和舒适度,甚至期待那里成为一个文化场域,提供另一种“阅读体验”。



HOTEL METROPOLIS SINCE 1818 展览©️Pavillon de l'Arsenal


土耳其安塔基亚市的The Museum Hotel在修建过程中发现了一处2300多年前的古代遗址,Emre Arolat Architecture事务所于是调整设计方案,让这里200间视野广阔的客房合体成为了一个古迹观察所;芬兰裔美国建筑师Eero Saarinen在1962年建成启用的TWA航站楼曾是民航史上的标志性建筑,在2001年航空公司倒闭后闲置,这座美国“国家历史地标”现在成为一家大型酒店的主体建筑,从这里可以看到肯尼迪机场的跑道…… 这些被精心设计的旅行中转站,一如Saarinen所愿,重在“激起人们旅行的欲望”。



Emre Arolat Architecture 改造的 The Museum Hotel 


你不信吗?到阿那亚的海边走一走,看着平平无奇的海岸线被建筑勾勒出新的“风景”,人们有序地排着队等待自己与孤独图书馆或白色礼堂同框,你会感受到这种效应。无论是修复改造一栋老建筑,还是平地盖起一座与周边风土人情和谐共存的新建筑,建筑师使出浑身解数,像电影导演一样,切换镜头,设置场景,营造情绪。在用建筑风格虚构的场景故事里,他们制造空间体验,也制造独一无二的旅行体验。人造风光正在构成旅行动机的新驱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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